<
原创淼哥淼哥故事会
淼哥这位同事,是一名内科医生,前段时间经历了一次手术,感触颇多,想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大家分享一下,希望能帮助有需要的人。
我“有幸”做了一回患者,从患者的角度看医生,还是有很多不同。
两周前的一个早上,在上班的途中不小心摔了一跤,距离门诊开诊时间还有10分钟,从事故地点赶去刚刚好。
到门诊时,看到已有不少的病人在等候我开诊,其中不少的老病号是两周前就在网上预约,大老远赶来的。
不忍心因为自己个人原因让他们白跑一趟,所以便快速的以自己是医生的角度来判断:
可以自行站起,没有破皮等外伤伤口,骨头应该没有摔伤,故没有做急诊处理(就因为没有做急诊处理,留下了非常严重的后果)。
一直工作到11:00的时候,忽然感觉左膝关节的肿胀疼痛难忍。
此时的我已经无法行走,在分诊台的护士的帮助下,坐轮椅至磁共振室MRI和X光室拍片,片子提示排除骨折与骨裂。
作为医生的我又一次大意了,下午继续工作。
结束工作的时候,我的左膝关节及左小腿肿胀得比右脚足足大了一倍,疼得已经无法走路。
急忙打电话给骨科的兄弟,他们一听,就把我说了一顿:“实在太大意了,也不做个冰敷收缩血管,应该皮下血肿了,核磁共振的结果还没回报,不能评估是否有韧带损伤,赶紧入院。”
兄弟非常有给力,安排我晚上急诊入院。
晚上18:00才办好住院,病区正常出入院一般早上查完房就计划好了,这时候还能住到4人病房实属不易,至少不用走廊上睡一晚。
刚入房间,便听到靠门两位病友在聊天,原来明日要做手术的病友A向准备出院的病友B了解手术过程及感受。
病友B或许是东北的妹子,说话较直:
“当时的恐惧,主要来源于听到的手术过程。我做手术时,躺在手术床上听着医生们边做边聊天,各种手术器械碰撞时发出的声音,电锯的轰鸣声、锤子的叮当声,以及双手不断感觉到的微微震动。
虽当时并不疼痛,但心里听着那些声音,又想象着各种器械在自己身体里操作,却又无法看到手术过程。
宁可被医生敲晕,或一针麻药睡过去,起码心中没有那么恐惧,于是还是向医生请求一支安眠药,让我睡过去!”
病友A看上去像是已有五十多岁的家庭妇女,她听完病友A的描述后,表情透露着恐惧,不断的说道:”啊,这么恐怖呀!”
这时值班护士来到我的病床旁,她热情的向我介绍各种规章制度及如何使用病房内设备,包括洗澡房内的专用椅。
同时解释着主治医生正在手术,要晚些才可过来,让我先冰敷,收缩血管,防止关节腔内继续出血……
其实作为医护人员的我也知道,晚上80多个病人的病区,只有两个值班医生和两个值班护士,他们要处理各种急重症及急诊手术。
我晚上入院是迫不得已,因心中不安,故电话订购两箱水果送到医生办公室,略表感谢。
同房病友不知我是医生,说话较无忌惮,他医院的事情,大多是医生收红包之类的负面事件。
我的关节疼痛与肿胀,让我忧心忡忡:我不清楚韧带是否撕裂,关节腔积液是否影响我之后膝关节的活动,进一步的治疗是什么?
隔行如隔山,我无法判断,只能忍着疼痛,默默的等待值班医生到来。
疼痛,让我忘记了一切,也没有跟他们交流和反驳。
一个多小时后,医生终于到来,看着我虽冰敷却肿得像猪蹄一样的腿,说了一句:“急诊如果处理的及时,不应该肿得这个样子,太大意了!老师,看是否可以做关节腔穿刺吧。”
因自己是学医,虽不是这个专科,但也知道关节腔穿刺,心里一阵恐惧,弱弱的说道:“可以先观察48小时吗?”
就这一次错误的选择,耽误了病情,后面让我吃了不少的苦头,忠告:一定要听专科医生的意见。
接下来的48小时,每6-8个小时就不断的冰敷,逞强的我没有用拐杖,没有严格遵守医生的医嘱,用膝关节完全制动(制动:关节腔不能活动,所以很多的时候要上夹板或者打石膏,强制关节不能活动,有利于恢复)。
虽每天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做踝泵运动,但关节的肿胀和淤血吸收并不理想,每天管床医生来查看我关节时都说还好,骨头韧带没损伤,现在就差血肿吸收了,但这吸收并不理想。
在急诊损伤以后,48小时用冰敷的目的是收缩所有的血管,让内出血减轻,48-72小时以后,用热敷或者理疗,使血渗出的血尽快吸收。
但是,我错过了受伤后的十小时黄金时间,使关节腔内积血和皮下血肿非常大,难以吸收,而且一直惧怕手术的我没有听取医生建议——做关节腔穿刺,导致血肿机化,也就是俗话所说的血凝块形成……
住院的第2-3天,我将同事和朋友送来的水果部分送给值班医生,部分与病友们分享。
同房病友最终知道我的身份是本院医生,聊天次数慢慢也变多了起来,从医学常识到家里长短,大家愈聊愈多,渐渐的我的心也放开了。
我给准备第2天手术的病友送上苹果(第2天正好是平安夜,圣诞节的前夕,我收到不少苹果),顺带说了一句“祝你平平安安的归来,手术成功!”
并不是苹果有多值钱,只是一个心里慰藉,病友们对我说:“如果所有的医生像你这么好说话就好了!”
我笑着说:“所有的医生都是面冷心热的,你们看每天查房医生在你床前可能只是说15分钟。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管了20多个病人,每人15分钟,花费他们大约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紧接着他们就要上手术室,手术有大小,小的一个多小时,大的几个小时都是站着的,还有不用上手术的那一天要上门诊,要抽空帮你们擦伤口换药。
还有,谈手术同意书时,常常要用最简洁的语言跟你们讲述最专业的知识,这基本要花上一个多小时。
他们常常值完夜班第2天连轴转地上手术,时常连饭都没得吃。因为不能准时吃饭,胃肠道的功能损伤很重。
所以病人只要听专科医生的话,是没有错的,每个医生都希望自己所管的病人好好的平平安安的出院,你们平安我们就开心了。
试问一下,如果你要求:一位病人需要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每8个小时换一班,你一个人就要占用三个医生,三个护士,那这个费用简直是天价,便不可能是现在的60多块钱一天了。
你们要庆幸病情并不危重,如果病情危重,需要进入ICU,可以享受特护的待遇(虽也是一个病人一个护士,没办法做到一个病人,一个医生),但是费用也是万元起步呀!”
他们听了吐了吐舌头笑声说道:“哎哟,平安就好!”
我笑着说:“我们医生只是一份职业,虽然收入并不高,但总是尽自己所能,希望自己所管的病人平平安安,手术成功,享受着成就感。
别想着医生会记得你是谁,通常给医生惦记的想,记得起的病人,要不就病情非常重,要不就是很罕见的病!”
病友C问:“明天要手术了,要给医生封个红包吗?听说不给红包,医生不会用心去做。”
我笑着跟她说:“医生是个职业,不管你是什么职业,什么种族,你的管床医生,你的手术医生,都是这个世界上最想你能活下去,最想手术成功的一个。
至于你要感谢医生,你有很多种方式,这个你自己选择,我入院时就知道给自己的同事和值班的医生添了太多的麻烦,悄悄的给他们订了两箱水果。
因为我清楚的知道,当天即使我不入院,他也还有急诊手术,80多个病人要管理,很辛苦的。
你静静的躺在床上等医生的时候,或者埋怨医生不来看你的时候,或许你不知道他正在处理其他病人,连饭都没吃。
每收治一个病人,除了问病史查体,还要写大量的医学文书,快则一个小时完成,慢则复杂的病人起码两个小时才能完成。
出院的时候,你拿着厚厚的医疗文书,这就是医生为什么没有时间来看你,这些都是记录着你住院期间发生的事和准备要治疗。
其实中国的医生收入真的不高,但是责任心是最强的。中国的医生背负了太多的不公,也太多的负面舆论,不要用太龌龊的思想来判定一个医生。
因为我们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去反驳一些不公平的舆论!其实你们这次住院后,可以将自己真实的说法写出来,让大家更加的清晰你们住院期间的待遇。”
病友B笑着说,“我快出院了,但是要花2万多块钱,顶我两个多月的工资耶!”
我说:“收的费用并没有到医护人员手上,不要以为你付了钱,是给医生护士拿了,而敌对医护人员,中国的医疗在全世界来说都是最廉价最快捷的。
你可以在网上查一下,在美国病人就算晕倒了,在晕倒之前第一句话就是不要叫救护车,因为他知道,只要叫到救护车的话,他收到的费用清单可以让他倾家荡产。
庆幸自己生活在中国吧,可以享受这么廉价快捷的医疗。也感谢中国的医护人员提供了这么快捷的廉价医疗,不要人云亦云,用自己的眼睛,用自己的心看这个世界!”
病友从我与管床医生的对话得知,我在摔伤后没有立刻治疗,问我:“你也是医生呀,为什么这么大意,摔了也不立刻来治疗!”
我尴尬的笑了一下:“摔伤的当天,我的病人已经到了门诊,一个萝卜一个坑,周末的时候,让同事临时取消休假的可能性很小(而且每个医生都难得有个周末,早早就规划带小朋友出去玩)。
我又不忍心病人老大远跑过来,没办法看上病,所以看完门诊,发现腿都肿得不成样子了,才来治疗。”
病友说:“其实我们要求也不很高,希望药到病除,手术成功而已!”
我笑着说:“哪个医生不想病人‘药到病除,手术成功’?
但很多的情况下,无法如你所愿,很多的病是无法根治的,服药是将症状缓解,和减轻进一步的损伤,如糖尿病高血压长期服药,是对心脑血管的一个保护。
而且所有的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我就算说这手术的把握可以达到95%,但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保证,剩下的5%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另一个病友笑着说:“那也是哦,如果每个人都‘药到病除,手术成功’,那世界上还有人会死吗?地球早就爆满了!”
时间在嬉笑声过去.....
受伤的第10天,每天都在冰敷,热敷,局部的理疗,看着血肿和淤青的脚,我心里不由焦躁起来:
会不会关节腔不稳?会不会无法行走或久站,影响我将来的手术生涯?如果手术的话会不会留下一条大大的蜈蚣虫似的疤?
虽然心中焦躁,但也没有额外去打扰自己的管床医生。
在医生查房的时候,我将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能不能不手术?
管床医生涛哥说:“还是不要想了,把血肿剔除吧!这么大的血肿留在关节上,是无法完全吸收的,到时候机化了以后,影响关节的活动度。
还是要开刀把它取出,到血肿完全机化,整个关节会因为血肿占满空腔,使关节周围韧带被拉松,以后会落下关节不稳。”
我不是这个科的医生,但解剖结构还是清晰的,我知道涛哥说的没错,说道:“同意手术,但疤痕能不能小一点?始终女人嘛,爱美!”
我心想:自己是医生,还把病情给拖成这个样子!因为自己顾虑太多,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当然我可以接受这一结果。
我们经常见到的是,有些病人不接受医生的建议,把病情拖的最后,或者到处打电话求医,他就一句我不懂呀,是你没跟我说呀,或者我听不懂啊,就把医生给骂一顿,甚至责怪医生把他的事情给耽误了......
手术安排在当天的下午,签了手术室同意书后稍作休息等待手术。
在小手术间中,他们做好了一切手术准备,一边笑着跟我说:
“我们仨儿讨论了一个下午,是要给你的伤口开个‘一’字,‘十’字,‘九’字,还是开个‘井’字。
因为你的血肿好大哟,为了充分引流,我们决定了开个‘井’字......”
我笑着说到“你们敢开个井字......”我知道他们是在术前想给我放松一下,吓唬吓唬我而已。
涛哥说:“说真的,虽然血肿这么大,但是全麻做有点夸张了,就这样局部麻醉给你做了啊!”
我说:“相信你,你是专业的,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唯一个要求给我一块棉垫咬的,我怕等一下尖叫起来把你们给吓着了!”
说着又笑了,缓和一下气氛。
其实我知道,任何的手术,医生巴不得病人是全麻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下做,那是最好的。
这样的话,病人既没有感觉,而医生也不用考虑病人的感受和担心病人因为不自主的反抗引起手术部位的移动,从而影响手术的效果。
其实局麻的手术,既挑战病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又挑战医生的心理素质。既要手术成功又要自己的状态不受病人的情绪而干扰。
手术开始了,躺在手术台上的我,两只手拿着咬在嘴里的棉垫,生怕自己四肢的不自主动弹或嘴里的声响会影响手术医生的操作,只感觉到右膝关节皮肤,被他们一次又一次认真的消毒打麻药......
他们都是久经战场的手术医生,而我也是半个外科,心理素质算是过硬的,但是毕竟刀子动在自己身上。
此刻要命的是,虽然没有痛觉,但也许是医生这个身份,让我清晰的感受到刀子进入到皮肤、皮下筋膜,甚至到关节腔附近,止血钳和刀子把自己的皮肤给拉开,我还是不自主的颤抖。
他们为了满足我的要求:手术伤口的美观,所以开的口子不大。
要将这大大的血肿,从这不大的手术伤口中清理出来,需要用止血钳用力的牵拉伤口,将血块从这细小的伤口中挤压出来,并且用止血钳在伤口里探查是否残留血块,是否存在筋膜的拉断裂及肌腱的损伤(术前核磁共振没有提示有韧带的撕裂,但在手术过程中,还是需要认真探查,以防止遗漏细小的损伤),如果发现及时要修补。
我恨不得马上就睡过去,牙齿紧紧的咬着棉垫,尽量不要发出声响,双手抓着棉垫,尽量不要动作,但仍然感受到全身僵硬,发出了细微的震颤。
三位手术医生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边手术边谈论起另外的一张床的病人的病情,整个小手术室的气氛立刻缓和了下来,我也加入了讨论。
在加入讨论的那一段时间,我再没有任何感觉。他们迅速将血肿清理干净,在最里面被血肿顶开的筋膜缝上了两针,并打上了结,再一层层的往上缝合到皮肤。
手术很顺利,大约半个小时完成了,我自己回到病房。
我相信了病友B的说法:没有痛的感觉,只有心中的恐惧。
知道为什么说病人是吓死的,因为病人对病的无知和对媒体的错误引导,将病情无形的扩大;或者对不良媒体的科普盲目相信(比如什么偏方呀,土方法等,将病情延误到无可救治的时候才来就诊)。
知道为什么患病的医生知道病情以后死的更快,因为他们清楚的了解病情的发展和愈后,知道自己的路将是怎么样子......
如果无法坦然对待的话,自身的免疫系统将进一步紊乱,无法保护自己,也无法清除肿瘤和外源性的侵害。
就像我躺在手术台上,虽然没有目睹整个手术过程,但是,熟悉的膝关节解剖结构及皮肤的感觉器官将信息传入脑袋,在我脑部形成了一个具体的手术过程。
所以难得糊涂,相信医生,这是最好的一个治疗方法,起码不会把自己给吓死。
经过十几天的相处,其他病友都很喜欢我,嘘寒问暖的安抚了我,接下来的几天就是局部促进血液循环及局部的皮肤粘膜修复。
在此期间有好些我的病人在网上得知我住院了,无法出门诊,拎着果篮,挨个病房来找我,让我心里倍受温暖。
同病房的病友很诧异我的病人怎么对我这么好,我跟他们说:“医患关系在于信任!”
这次受伤我觉得收益许许多,最重要的分享一下:
1、不管你是否有医学知识,要相信你的医生,不要自信过头了,把病情给延误了。
如果受伤当时立刻制动(关节固定)冰敷,就不会落下这么大的血肿。如果当晚上急诊收入院做血肿穿刺,抽出血肿,就不需要开刀,清理血肿,还落下一个疤痕......
外行人不要指导专业人士做事,尽管你也是学医的.
2、做人难得糊涂,不要太过清晰(除了对你自己的专业及本职工作),太过嚼劲,会活活把自己吓死的。
我常跟病人说:将这份担心留给你的医生吧!你听话,你的病情会好得更快。
3、事事与人为善,心存坦荡,活得更自在。
祝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朋友,都平平安安。
原标题:《我是一名医生,经历了一次手术才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