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莉，小莉”
母亲凄惨的呼喊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我，我一个鲤鱼打挺起床，“噔噔”上楼，眼前一幕让我背脊发凉。
母亲瘫坐卧室门口，痛苦哀嚎，鼻子汩汩喷血，白色睡衣染红一片，我赶紧拿毛巾帮母亲止血，哆嗦着手打了。
医生告诉我，母亲耳膜被打穿，鼻梁骨折，鼻中隔偏曲，要做手术。
我泪如山洪，母亲是精致考究的女人，十分注重形象，出门丢垃圾都要穿戴整齐，如今却鼻歪眼紫，还要在脸上做手术。
一旁老公苦苦安慰我：“老婆，对不起，你打我吧，我替我爸受。”我没理会老公，径直去了母亲病房。
母亲脸上血迹斑驳，右眼肿老高，磕磕绊绊对我说：“这次我一定要离婚！”
我一脸诧异，这次？难道母亲早已萌生离婚念头？我竟毫无察觉，真是不孝！
术后，母亲告诉了我她跟公公结婚以来发生的所有，我越听越揪心，泪水止不住流。
事情要从婆婆意外去世说起。
那天，我在哄儿子睡午觉，婆婆毫无征兆晕倒在家，医院抢救，还是无力回天，婆婆死于突发脑溢血。
婆婆在世时，我跟她关系并不融洽，她观念传统封建，觉得女人就该生儿育女，相夫教子，逼迫我辞了工作，在家带小孩，为此我跟她吵了无数次。
婆婆突然离世，家里瞬间冷清下来，公公成了孤家寡人，他才五十三岁，没一根白头发，肩宽腰圆，挺拔厮称，我知道他还会续弦。
两年后，公公走出了丧妻之痛，开始相亲，接连相了三个老太都不满意，觉得对方容貌显老，配不上意气风发的他。
我跟老公商量：“做子女的应该支持长辈寻找幸福，只希望你爸能娶个性格温婉的阿姨，一家人和和睦睦过日子。”
公公眼光着实高，兜兜转转大半年，前后见了有十来个阿姨，都没合适的。
那天我回娘家，跟母亲说了此事，同样在相亲而不得果的母亲对我说：“我跟他一样遇不到合适的，二婚考虑的现实因素太多了，财产，子女，养老，难啊！”
我开玩笑说：“妈，要不你跟公公凑一锅饭得了。”
母亲愣怔片刻，若有所思凝视我，又低头笑笑，并没有反对我的提意，只说了句：“别闹！”
从母亲的语气中，我感觉有戏，母亲虽然年过四十，但保养得体，身材苗条，除了眼角有几缕细密鱼尾纹，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我把母亲的态度转达给了公公，公公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对亲家母挺满意，就是不知她愿不愿意。”
公公为了表示诚意，中秋节跟我们一起去看了母亲，亲自下厨，忙得团团转。饭桌上公公递给母亲一个精致丝绒首饰盒，母亲打开一看，是一串洁白如雪的珍珠项链，母亲十分喜欢，欣然收下。
公公趁热打铁，母亲生日那天，公公策划了一场“突然袭击。”
公公帮母亲定了个三层爱心蛋糕，最上面一层立着穿婚纱的玩偶，还呈给母亲一大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那是母亲第一次收到花，她双手接过，泪盈于睫。
晚上母亲喝了一瓶红酒，诉说了这些年来独自抚养我的艰辛，怕再嫁后爸对我苛刻，一直苦苦熬着，说到动情处，母亲泪流满面，公公替她擦干眼泪，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母亲没有躲闪，我跟老公识趣避开。
母亲和公公两颗寂寞的心渐渐靠到一起，当然母亲身边也有人反对，母亲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她说：“人活一辈子，不能活在别人的眼光中，要勇于追求幸福。”
母亲和公公领了证后，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真是亲上加亲，一家人相处和睦。母亲安静恬淡，说话轻声细语，爱干净，宝宝睡觉她就收拾屋子。
每天黄昏，公公跟母亲会牵手散步，邻居都夸赞公公娶了个“集美貌和贤惠于一身的妻子”。
公公头昂得高高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我本以为一家人可以一直这么和睦下去，可惜好景不长，一个月后，公公的坏毛病开始显山露水。
我凝视不停打哈欠的母亲问：“妈，你没睡好吗？”
母亲面露难色，小声对我说：“你公公有个坏毛病，一喝多就会唠叨，拉着我手能说两小时，说他的过去，问我的过去。”
我说：“多了解对方也是应该的。”
母亲笑笑，左看右看凑到我耳边小声说：“他还不洗脚，呼噜震天响。”
我捂嘴一笑，劝母亲多包容，但对于有洁癖的母亲来说，这让她难以接受。
那天一家人在吃饭，公公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穿衣出门：“你们吃，我朋友喊我出去喝酒。”
母亲放下筷子，面带怒色：“这星期你都喝四天了，晚归回来一个劲拉我说醉话，我觉都睡不好。”
公公脸色一寒，还是走了，母亲赌气回了房间。
第二天母亲带宝宝时，因为打瞌睡，一个疏忽让宝宝额头碰到了桌边，宝宝额头鼓了起来，公公眉头拧成疙瘩：“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母亲反唇相讥：“我为什么精神不好？还不是因为你晚上喝多了拉着我说个不停？脚也不洗，鼾声震天，让我怎么睡？”
公公脸憋得紫涨，杵在原地半天，晚上又出去喝酒了，母亲跟我抱怨。
“他现在喝醉就重复说，今天跟谁喝的酒，他们关系多么多么铁，翻过来覆过去说，我真的被烦死了，我白天还要带宝宝，他现在一星期能喝四次，我哪里受得了？”
我跟老公左右为难，公公爱喝酒我们知道，但是公公喝完酒回来，关上门的事我们却一点不知，真是苦了母亲，婚姻中最磨人的就是这些细枝末节的生活习性了。
后来只要公公沾酒，母亲就反锁房门让公公睡客房，母亲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但更大矛盾接踵而至。
母亲跟小区王婶控诉了公公的三宗罪，“爱喝酒”，“不洗脚”，“打呼噜”，并且说了分床睡的事。
她不知王婶老公是公公棋友，王婶老公开玩笑对公公说：“听说你现在是妻管严，喝点酒就要回去看老婆脸色，连房间都进不去！”
公公是面子大于天的人，回来后，脸色铁青，指着母亲鼻尖斥责：“谁让你到外面乱说的？让别人怎么看我？”
母亲自知让公公失了面子，委屈巴巴坐在沙发上，无奈望向我，我也只能好言劝公公不要吵了。
为了挽回面子，公公出去喝酒要求母亲一起去：“我两结婚又没办酒席，我那些好友都还没见过你呢！”
母亲不愿意，公公所谓的那些朋友都是他的酒友，喝多了就会吹大牛，划拳，母亲不喜欢那种吵吵嚷嚷的场合。
她不去，公公不肯罢休，索性把朋友喊到家里，正好展示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家里来客人，母亲笑脸相迎，沏茶削果，忙得团团转，询问客人想吃什么，她去菜场买。
母亲在厨房忙活半天，刚直起腰，公公就命令她去楼下买酒：“买四瓶白酒，我们哥几个一人一瓶，不醉不归。”
母亲“噔噔蹬”下楼买酒，回来时家里已烟雾缭绕，母亲呛得直咳嗽，顾不上吃饭，母亲又哄睡醒的宝宝，刚把宝宝哄睡着，准备去客厅吃口饭，公公黑着脸说：“这苋菜炒咸了，重炒！”
母亲强压怒火，低眉顺眼，默默撤了盘子，把菜倒进锅里，又加了水，无力翻炒着。
众人窃窃私语：“你对你天仙老婆这么凶，她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
“就是，你这老婆比我家里那只母老虎温柔漂亮百倍。”
这些恭维的话让公公听得飘飘然，他昂着头，眯着眼，咧着嘴，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吵吵闹闹到晚上十一点半，那些人才喝完酒，桌上一片狼藉，烟灰，骨头，菜渣，地板也脏兮兮，那些人进来一个都没换鞋。
母亲本以为他们喝完就会走，可是并没有，公公兴致很好，还邀请那些人打麻将，母亲又去烧水沏茶，安顿好那些人，收拾完狼藉碗筷，母亲扒拉两口冷饭，回到房间累极而睡。
迷迷糊糊中，公公粗鲁推醒熟睡母亲：“茶喝完了，快去烧水给我们沏茶！我们喝了白酒，嘴里干得慌。”
母亲被吵醒，怒睁惺忪睡眼，吼道：“我都睡着了，你自己不会烧吗？”
公公不依不挠：“我朋友在这，我让你做什么你都要乖乖听话，不然我跟你没完。”
积压的憋屈和不满喷薄而出，母亲去厨房摔了热水壶：“我让你喝！我让你喝！这么晚还打麻将，还让不让人休息？”
那些人听到动静，见两人吵得剑拔弩张，母亲完全没有畏惧之色，议论纷纷，麻将也不打了，纷纷散去。
公公丢了面，从此记恨上母亲，那段时间，正好我跟老公在国外旅游，母亲不想扰乱我和老公的心情，一直隐忍，没告诉我。
母亲的隐忍换来的却是公公的变本加厉。
那天公公一个好哥们过五十大寿，千叮咛万嘱咐让公公把漂亮老婆带过去给大家饱饱眼福，母亲冷冷说了一句：“不去。”
公公气得青筋直蹦，这是难得的“显摆”机会，母亲却狠心拒绝。当晚他故意喝得酩酊大醉，夜里十二点才回。
母亲自然是反锁了房门，但公公却不停敲门，母亲怕吵到楼下的我跟老公，只好开了门。
公公故意对母亲脸哈一口酒气，母亲捂着嘴，一阵干呕，把公公往卧室外推。
公公说：“现在我朋友都说我怕老婆，回家连房门都进不了，我面子往哪搁？”
母亲反唇相讥：“你酒后总是有讲不尽绵绵叠叠重重的话，打呼噜，不洗脚，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为了面子在众人面前对我吆五喝六，面子值几个钱？”
公公气得说不出话，目露凶相，瑟瑟发抖，母亲不理，继续睡觉。
公公胃里一阵翻涌，借着对母亲的恨意，把胃里还未消化掉的酒和食物故意吐在了母亲脸上，房间瞬间弥漫一股酸臭味。
母亲万想不到公公会做出这种恶心事，她本就有洁癖，而此时鼻孔，嘴里竟然有别人的呕吐物，她用手捋去脸上秽物，吐了一口夹杂秽物的口水，起身一把推开公公：“你真恶心，离我远点，别碰我，我跟你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婚。”
“离婚？你是想把我脸丢尽吗？我字典里根本没离婚两字！”
公公借着酒劲跟母亲厮打在一起，张牙舞爪，拳脚相加，谁也不让谁，都在歇斯底里发泄对对方的不满，母亲毕竟是女人，哪里敌得过身强力壮的公公。
于是出现开头一幕。
母亲出院后，我陪她回了老家，期间公公打电话求复合，母亲吃了秤砣般笃定，拒绝了。
我也跟老公说：“你爸不同意离婚，我是不会回去的。”
公公最后同意了离婚。
回顾这段“亲上加亲”的婚姻，教训十分惨痛，不仅母亲跟公公的婚姻毁了，我跟老公之间也会因为这件事生出间隙，婚姻并不是简单的凑合过日子，应该是两个人性格，职业，背景，生活情趣，以及习惯等方面都能契合才能幸福，若发现对方不是自己想要的理想伴侣，应该及时止损。
结婚是为了幸福，离婚更是。
